忙弄大寨子
澜沧江从青藏高原奔流向南,中间弯弯曲曲、三回九转。来到忙弄,倒是挺驯服的样子,一直往南,没有曲折,也没有波澜壮阔。站在忙弄大寨子,澜沧江正好一览无余。据说,忙弄原先是傣族村寨,忙弄是傣语“大寨子”的意思。其实这倒也贴切,有百十来户人家的忙弄寨子到现在也称得上大寨子,而“忙弄”似乎只是一个书面语言或者历史印记,“大寨子”才是人们的日常口头称呼。
忙弄大寨子坐落于澜沧江西岸台地,近山傍水,盛产鱼米,但数百年来民众的日子却颇清苦,与富足毫不相干,只因为这里蔽塞偏远,米贱货贵,生活在这里只能看山愁看水愁,这或许是傣族先民全部迁走的原因吧?澜沧江-湄公河是世界著名的民族走廊,原先生活在这里的傣族先民,或许一步步南下老挝、泰国,其后裔融入中南半岛各民族之中,或是翻越重山渡过江河,在掸邦高原生息繁衍。我们从哪里来?他们去了哪里?这似乎是一个历史命题,却更是哲学命题。
2016年开始的脱贫攻坚,“大寨子”才真正有了该有的模样。土路变成水泥路,与邻村联通了环线。路边培植的花草树木与各家各户的小花园、小菜园相得益彰,家家户户住上了小洋楼,建起了小型污水处理站,年轻人开着自己的爱车到外面“县城大寨子”也就几脚油门的事。
新石器随想
三四千年前,在距离忙怀直线距离十来公里的忙弄大寨子附近,先民在制作使用着和忙怀同样的新石器。石斧,石刀,石矛头,石箭镞,石网坠,石砧等等,都是用从几十公里外的山上的开采来砾石打造磨制。石斧的器型被考古专家定义为有肩石斧,与北面几百公里外剑川海门口遗址出土的铜斧几乎一模一样,这是不是说明是同一族群的文化?
有人说这里的新石器是濮人族群先民所创造,作为濮人族群后裔的布朗族一直生活在当地,而濮人后裔分支的佤族、德昂族分布的中心区域也离此不远。有人说新石器与自西北陆续南下的氐羌族群有关,现在氐羌族群后裔之一的彝族已经是这里的主体民族。有人说这些石器的主人属于从东部迁徙而来的百越族群,这里曾经是历史上百越族群后裔傣族所建立古代政权的疆域。我在遐想:当忙弄的先民在这里用石矛捕猎获取充饥的猎物、用石斧艰难地砍伐竹木搭建遮风避雨的茅棚的时候,此时中原是不是进入了商朝(约前1600-1046年)?经过沧海桑田的巨变之前这里的当年是什么景象?
处在原始社会,这里注定地旷人稀、野兽横行,先民选择在这江畔台地上生活自有原因。织网磨坠,到山下澜沧江捕鱼;备好石矛石箭,埋伏在草丛中等待着落入陷阱的猎物;小孩领着调皮的猎犬,用粗粝的竹筒、陶罐从旁边的沟箐里取来清冽的山泉;母亲们带着女儿在山坡上用石锄、石镰采集块根块茎、种植旱稻;老人用石刀在石砧上分割烤熟的食物。先民们日出而起日落而归,用石斧砍伐竹木,建起茅棚,扎牢防止野兽和外人侵入的篱笆。先民们除了睡觉,就是在寻找食物;除了渔猎,就是在打制磨制石器。当然,更重要的是血脉和文明的延续……
新石器文明无疑的人类漫长历史中的一束光,最后化作璀璨的满天繁星,这里的石器文化也应该是其中的一颗。
岩子寺
岩子寺在忙弄大寨子北面,一个叫曼林的寨子旁,这个寨子的寨名恰恰也是傣语。岩的方言读音是ai,是山崖、悬崖的意思。
名为寺,其实是一座颇具彝族特色的土主庙,建在一座光秃秃的岩石山的山顶。这座石山,像极了巨大的假山。占地数十亩,有二三十层楼房高,石山下苍松翠竹,石山上却只有一棵靠风吹来的尘土艰难存活的榕树,也许生长数百年了,主干也只有碗口粗细。到了雨季,尘土会养出一些绿草,但终究耐不住旱季的渴,让石山有半年时间只能裸露着。上山的路只有一条,是人工开凿出来的,没有护栏,上山一步一惊心,险峻堪比华山。石山,小庙,远观近看,一景百像,四季不同。
每逢农历节日,总有老年人颤颤巍巍,抬着祭品爬上去祈福还愿。儿孙带着各自的媳妇,远在广州、惠州、慈溪、杭州,白天忙碌在脚手架、流水线上,晚上拨通家里的老人机,耳背的老人通话时总是答非所问,索性就形成了让近邻转告平安的习惯,老人们却总是要通过祈祷儿孙平安才能心安。每当节日,村里的狗总能最先嗅到祭品的气味,但只能无可奈何地站在山下仰视狂吠,此时,山顶的天空中总是盘旋着几只雄鹰……
来到此地,我双手合十,默行注目礼,不为求神拜佛,只为感恩壮美景色的遇见……
老宅子
一百多年前,乡绅为建一院宅子,筹备了好几年。先是,宰杀了几头肥猪,派出几拨工人上山砍木料、开石方,体力活可少不了大油水。还安排了另外一拨人,烧制了足够的砖瓦、石灰。接着,选择吉日,竖柱建房,砌墙上瓦,这些都就绪了,大戏才刚刚开场,该剑川木匠和大理画师上场了。
剑川木匠做的是装修的细木活,雕花刻草,往往要耗费大半年时间,雕窗镂柱的工钱,要按木屑的重量计算。之后,主人往往还要定制几张春凳、茶桌、八仙桌之类的家具。大理画师在石灰粉白的墙上画画,按平尺计算工钱,通常有固定的版式,主人特意提出要画的瑞兽、吉物往往还要另外加钱。无论剑川木匠还是大理画师,平常都是默默无语,只有闲下来喝高了,才能见识他们原来也是大嗓门,总是讲各地的稀奇见闻,还有当年跟着师傅当学徒那没有工钱的三五年时光……
于是,建一所宅院往往要耗费三五年。最后,院子里铺筑人工雕琢的方块青石板,清洗打扫干净,择吉日吉时举行入宅仪式,一座宅院才算真正建成。
现存的老宅子按当地惯常的“一颗印”布局,有正房、厢房、耳房、面楼和大门组成,没有人说得清楚房子建于何时,但老人们都说绝对超过百年。雕梁画栋,粉墙画壁,虽然陈旧但贵气还在。
过去的豪宅,现在的老宅,衬托在各式各样的钢筋水泥建筑中间,灰暗的瓦屋面像老人的驼背,斑驳的画壁犹如百年前的老照片。镂空雕刻的门窗,雕花漆饰的封檐板,难抵风吹日晒,更难抵岁月日复一日地琢蚀,只能由主人惆怅地送至村史室收藏,也许,这就是对传统文化最好的保护吧?
(云县纪委监委供稿 作者纪建业)